那天原本約定下去一起去喬家，因為這番談話，最終也沒去成。卓風華仿佛非常迷惘似的，叫加恩一個人先回去，他晚上再過去。結果，當天晚上沒有見到他人影。而且一連幾天都沒有過來，連電話也沒有一個。

蓮姨覺得很奇怪，直問加恩是怎麽回事。加恩就算知道也不見的會全盤托出，何況她也是不清不楚的。

這一天，蓮姨又在那裏絮叨風華怎麽還不來，是不是太忙或者病還沒好，電話也關機，真叫人擔心。加恩聽著，便說道：“你一天要念七八遍！天天幹念有什麽用呢。真想知道，你過去他那邊直接找他問一問不就曉得了？”蓮姨說道：“我怎麽走的開！你媽馬上要回來了，我要隨時候著她。要不回來看見屋裏冷冷清清，又得不高興。還有黑黑和白白！怎麽能把它們獨自丟在家裏，它們這樣小，隨便鉆到哪個籬笆口裏還得了？你不曉得，上回就是……”

她最近越來越多話了，一說起那兩只狗就沒完沒了！加恩適時截斷了：“既然你自己不能去，那麽，也就不要再不停問我了。我耳朵都快起繭了。”蓮姨便道：“你過去一趟看看他。家裏不在，就去醫院。他上回還病著呢，也不知痊愈沒有？”加恩拒絕道：“不去！是你想見他，又不是我！要去你便自己去，我才不要去管他。”

她這樣說，其實也帶著一層慫恿之意，倒寧願蓮姨邊罵她懶惰邊親自跑一趟探個究竟。然而，蓮姨有時敏銳，又時卻又完全不通世故似的，一點也沒領會到她的“深意”，反而想到別的方面去了。她望望加恩，試探的問道：“怎麽，你跟他吵架了？”

加恩把手裏的書翻的啪啪響，說道：“沒有。”蓮姨動了動嘴唇，欲言又止。加恩挑眉道：“你想說什麽就說，不要遮遮掩掩。”蓮姨道：“我說了你又要說我多話。”加恩哼了一聲，蓮姨接著道：“這次風華從國外回來，我跟他待的時間並不長。但也能看出來，他仿佛心事重重。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麽，但我想，必然是件難以決斷的事。否則，以他的性格，斷不會被困擾。越是這種時候，越得他自己做決定。旁人都幫不到忙。”

加恩聽了，默了片刻，道：“你到底想說什麽。”蓮姨頓了頓，說道：“風華這些年對我們家可算沒有二話，都早已是一家人的情分了。只不過，無論怎樣的情分，怎樣的希望，都不能左右他的選擇，也幹涉不了，否則便占不住理了。風華這孩子骨子裏固執倔強的那一面其實跟你不相上下，都是認死理的人。這原本也沒什麽不好，不過就怕有時鉆到一條死胡同裏出不來。我們既是一家人，就沒有不希望他幸福的道理。他做任何事，家人們理應尊重，支持。”加恩啪的一聲把書本闔上，不耐道：“神神叨叨的，聽不懂你在說什麽。”她站起來，一陣風似的上樓去了。

回到臥室，加恩把書往地上隨便一拋，就倒到床上去，把臉埋進被子裏，眼前霎時陷入一片黑暗中。蓮姨的話在耳邊回響。到底是長輩，自有她毒辣的眼光。早不說晚不說，偏偏這個時候來說這些話。她一定是心有所感才說這些話，借以提醒敲打她。這無疑更是坐實了加恩的猜測。

這些天，卓風華是不是正在跟那個叫宣靜的女人約會？那個女人一定不會放過機會，兩人已經打的火熱了吧。蓮姨她們知道後，會怎麽評判呢？她們並不曉得之前那一段曲折，就算曉得，也只會唏噓一番，然後感慨緣分真奇妙，就任由他們繼續下去了。那麽，在任何人眼裏，她的反對都得淪為無理取鬧罷。他們兩個最終會走到一起。一想到這裏，就渾身不得勁。好像一只爪子直在她心裏撓。也許不一定。上回從卓風華家裏離開時，他的表情分明也有幾分迷惘。這些時日，也許他也正糾結著。那顆心一定也搖擺的厲害。他並不見得就會和宣靜重續前緣。但是誰知道呢！天堂與地獄，只在一念之間。

她不願他跟宣靜在一起。雖然對他說了誰都可以唯獨宣靜不行。但再往下想下去，誰可以呢？加恩在床上翻來覆去，腦中一片空白。好像誰都不可以。何以有這樣的想法。也許她骨子裏確是自私的人。

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過了多久，突然聽到蓮姨在和誰說話。加恩驀然一驚，分明是卓風華的聲音。只聽蓮姨道：“她在房間裏，估摸沒睡著，我去叫她。”卓風華說道：“您讓她在樓下等我。”那頭佳瑤房間的門開了，又輕輕關上了。

蓮姨來叫加恩起床，一開門見一個人站在屋子中央，倒嚇了一跳，捂著胸口道：“你起來了啊，怎麽不出個聲。”她背著門口站著，也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。加恩便問：“他來了？叫我們在樓下等他，是有什麽事？”蓮姨笑道：“你都聽見了，耳朵倒尖。風華帶了你最愛的點心，叫你下去吃。”點心什麽時候都可以吃，卻非要讓她這時去，他一定是有什麽話要說。

加恩也說不清心裏是期盼多一些還是害怕多一些。

她和蓮姨一起下樓去。經過那扇門的時候，恰巧蓮姨也沒有說話了。只聽見腳下兩人的拖鞋踩在地毯上極輕微的摩挲聲，幾乎可以忽略不計。蓮姨腿腳不大好，只管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著。換做以往，加恩早不耐的跑到她前頭蹭蹭蹭的下樓去了。今天卻極有耐心跟在她身後順著她的步伐。那扇門緊閉著，無法窺見裏面的情形。

加恩豎著兩只耳朵，裏面寂靜無聲。他又像以前一樣默默坐在佳瑤相片前嗎，抑或在悄悄對佳瑤說些什麽？她真恨不得沖進去一探究竟。

桌子上放著一盒徐記點心。打開盒子，裏面騰騰冒著一股熱氣。加恩心裏一松，叫她現在就下來，定是要趁熱吃的緣故。她拿起一塊，坐在那裏慢慢的吃著。一塊吃完了，蓮姨問她口味比之前如何，她胡亂的應了句，一時好像無法辨味似的。

過了好一陣，卓風華終於下來了。

加恩兩只眼睛便直往他臉上望去。到底生過病，臉頰有些蒼白，嘴唇略幹，其別的也看不出什麽。

卓風華對她微微一笑，加恩扯扯嘴角。蓮姨問著：“你都好了吧？還發燒不發？”卓風華回道：“好定了。”蓮姨松氣道：“那就好。這段時間就住這邊，給你好好補補。瞧瞧你，清減不少。”卓風華頓了頓，笑道：“我正要說這事。最近有些事要忙，恐怕就不能時時過來了。給您說一聲，免得您掛心。”蓮姨隨口問道：“醫院忙啊。你上回不是說忙過那什麽交流會就能清閑些嗎？這樣天天忙下去，身體可怎麽吃得消。哎喲，當醫生真是不容易。”卓風華慢慢說道：“醫院裏頭倒還好。這回主要是我自己的私事。”

蓮姨哦哦的應著，關心道：“什麽私事啊，要不要我們幫忙？”話一出口，她卻突然有些反應過來了，雖然不大確定，卻不由嘴裏說道：“你這是……有人了？”卓風華略一沈吟，回答道：“有在考慮。”

消息太突然，蓮姨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似的，只啊啊好好的念著，過一會兒才想起來問道：“哪家的女孩啊？你們怎麽認識的？”卓風華回道：“是以前就認識的一個朋友。這回去國外做義工，她剛好也在那裏。回來後便一直有聯系。”蓮姨說道：“她也是醫生啊。這樣也不錯，既是朋友又是同行，更能互相體諒理解。她人怎麽樣呢？”

加恩自從聽到那句有在考慮後，耳朵裏就一直嗡嗡作響。後面那些話聽是聽見了，卻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，非常的不真實。蓮姨話音一落，她便騰的站起來，道：“人家自己看中的人，能差嗎？你何必講些廢話討人嫌！”她把茶盞往桌子上狠狠一丟，蹭蹭蹭的跑到樓上去了。

蓮姨對著她背影搖搖頭，嘆口氣道：“這孩子。”轉頭對桌風華道：“想必你已習慣了，加恩就是這脾氣，越在乎一個人，越不會假模假樣。她這般氣你，也是舍不得你而已。”卓風華點頭道：“我曉得。我上去看看她。“

他走到樓上去。加恩卻並不在她自己的房間裏。卓風華想了一想，便徑直找到書房。書房的門虛掩著，裏面常年熏著香，淡淡的香味從房間裏飄出來。今天太陽很好，陽光透過晶瑩的玻璃照進來，可以看到空中悠然飛揚的微塵。它們無處不在，永遠也無法消滅掉。風一吹，窗簾輕輕飄動，引領著人的一顆心也上上下下，好像在時光裏沈浮似的。

不知不覺，進入喬家已快四年了。

第一年踏入喬家時的情形還歷歷在目。那時加恩多討厭他，對他怒目而向，還賞他一耳光，如今，她坐在窗臺邊，用幽怨的目光凝視他，責備他即將到來的“背叛”。他不禁微笑了。然而，這一天總會來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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